【话说谏官周怡50】
与罗洪先的交情
嘉靖三十一年(壬子1552),周怡到江西,首站是吉安泰和刘晴川处。第二站是去安福拜访邹守益老师。第三站,是去吉水会罗洗先。“往吉水,又会念蓭罗公洪先,时已八月矣。”(《周恭节公年谱》)
【资料图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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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宗羲《明儒学案·江右王门学案·文恭罗念菴先生洪先》载:
罗洪先(1504-1564)字达夫,别号念菴,吉水人。父循,山东按察副使...嘉靖八年,举进士第一...授翰林修撰。明年告归,已丁父艰,苫块蔬食,不入室者三年。继丁内艰,居后丧复如前丧。十八年召拜左春坊左赞善,踰年至京。上常不御朝,十二月先生与司谏唐顺之、较书赵时春请以来岁元日,皇太子御文华殿,受百官朝贺。上曰:“朕方疾,遂欲储贰临朝,是必君父不能起也。”皆黜为民。三十七年,严相嵩起唐顺之为兵部主事,次及先生。先生以毕志林壑报之。顺之强之同出,先生曰:“天下事为之非甲则乙,某所欲为而未能者,有公为之,何必有我?”四十三年卒,年六十一。隆庆改元,赠光禄少卿,谥文恭。
先生之学,始致力於践履,中归摄於寂静,晚彻悟於仁体。幼闻阳明讲学虔台,心即向慕,比《传习录》出,读之至忘寝食。同里谷平李中传玉斋杨珠之学,先生师之,得其根柢。而聂双江以归寂之说,号於同志,惟先生独心契之。
罗洪先在嘉靖十八年与唐顺之因疏“皇太子出御文华殿,受群臣朝贺”而被黜。在嘉靖三十七年,严相嵩起用唐顺之为兵部主事,唐顺之也要求他同出被拒。《明史·儒林二》也有同样的载录:“素与顺之友善。顺之应召,欲挽之出,严嵩以同乡故,拟假边才起用,皆力辞。”
对于他的治学,《明史》概况为:“洪先虽宗良知学,然未尝及守仁门,恒举易大传「寂然不动」、周子「无欲故静」之旨以告学人。又曰:「儒者学在经世,而以无欲为本。惟无欲,然后出而经世,识精而力钜。」时王畿谓良知自然,不假纤毫力。洪先非之曰:「世岂有现成良知者耶?」虽与畿交好,而持论始终不合。”
可见他的理学观点,也是独树一帜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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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晴川获释出狱的第二年为六十岁,罗洪先与他私交很好,“而於刘君尤有私幸”,江右王门人及诸生一致请求他作寿文,“相率索余言以为寿”。罗洪先在《刘晴川公六十序》(四库全书《念庵文集》卷十一·序)中,前言中就提到了与刘晴川同系狱的周怡:
“嘉靖二十年,工部虞衡员外晴川刘君焕吾,上封事,下诏狱。是时,上亲览章奏,明察幽隐,谓君之言和而有体,又不越他人职事,故不深罪第,欲稍留之以观其诚。遂与富平杨伯修、姑孰周顺之留狱中者六年上,复遣。伺三人动语食息何似有所异否,闻其食乏衣穿色,不沮言不怼,而讲论终岁不辍,则又时时给食。食之既久,而三人之诚愈着,一日不待有司之请。释归故乡,天下之人莫不感圣天子之仁,庆三人之遭。而於刘君尤有私幸,盖其出狱之明年,年且六十矣。於是门人诸生得从君游者,其感与庆,又自有加於天下之人也。相率索余言以为寿。”
也因为这层关系,作为王门学者,周怡与罗洪先的交往,也自然没有了距离感,很亲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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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怡对罗洪先是很崇拜的,他在《简罗念菴太史》中,用“先生芳誉,洋溢海宇,孰愿拜下风,以自光荣愿”,“终愿执鞭”表达了对他的敬仰。言他“倚辰攀斗之才,驾风鞭霆,行游无极,俯视员方”,是胸怀奇才之人。
信件中谈到王龙溪夏过黄山,“出示玄潭佳卷”,让他惊艳。“侧闻讲席大会冲玄,德星奎聚”,言讲席大会淡泊沉静,可能就是指嘉靖二十八(已酉1549)年夏天,王龙溪到泾川水西的讲学大会。“侧闻”说明当时周怡为母守丧,未能参加。周怡文后同罗洪先谈到对于“此学必大明归一”的观点。
《简罗念菴太史》(《周恭节公全集》尺牍卷一)
先生芳誉,洋溢海宇,孰不愿拜下风,以自光荣愿。予不肖,私窃同心,福薄缘悭,遂尔迟阻,倘不即毙,终愿执鞭。先生以倚辰攀斗之才,驾风鞭霆,行游无极,俯视员方。自执一得为大者,应大痛恻思救援之。然群生不齐,向远万异,大人包覆,应无拣择。胸中无一系所好,斯真无可无不可,手叚所过者,化所存者,神非吾念菴先生是望而谁望?
龙溪先生夏往过山中,出示玄潭佳卷,句句字字,珠燦蘭芬,凡心俗眼徒惊玩,而未必知其珎价也。危㣲之旨,直同面领,虞廷授记者非兢业不息,发明不若是亲切。不肖私窃自慰弘多,侧闻讲席大会冲玄,德星奎聚。此学必大明归一,人无异见,学无专门,自执一得为大者,必降心受指麾于此矣。何幸何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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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洪先与唐荆川为嘉靖八年同科进士。当年罗洪先为状元,唐荆川二甲第一,为传胪。唐荆川晚年被严嵩、赵文华所荐出山,遭到很多非议。周怡时作《用荆川草堂韵二首》,其中“翻怜叔夜绝交书”,就有近似与他绝交的含意。罗洪先在《祭唐荆川文》中也不无感慨“尝闻自哂,出则群咻”,但唐顺之最终没有顾及时论非议,冒着交结严党、名节自毁的风险,“知之而蹈”,毅然决然地出山抗倭御虏,直至生命的终结。
在《复罗念菴》文中,他同罗洪先谈到唐荆川,说“罗唐二公”天资学识经历相近,在立官、禄位、义行上“此二公之所同”,言他俩“赋质”、志尚、“学力”微有不同。唐公“激扬”、“重志”、勇为而峻拒不恤,罗公“温厚和粹”,有主见不苟合。
紧接着提到唐公“膺荐”,除“虏患”“倭害”,“百倍神劳而耗,竟贲志而殁,其为知厚伤痛甚”,为唐荆川的离世表示了悲痛之情。周怡“昨者一闻其讣,逾月不平”,由此感叹。他认为“知学精道者,原无终穷”,不能仅以“才技目荆川”,要罗洪先保重并送上祝愿,还表示自己“鄙心切切,欲一候门墙,执洒扫之役”。
文后,周怡说他“亟欲遡江而上”以得罗洪先对于“精一执中”的指教,以“开示蒙蔽”。《尚书·大禹谟》有言:“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,惟精惟一,允执厥中。”意思是舜帝告诫大禹说,人心是危险难测的,道心是幽微难明的,只有自己一心一意,精诚恳切的秉行中正之道,才能治理好国家。所谓“精一”就是强调要专注,通过“寻中”和“问中”去发现和认识自然的规律,从而认识其本意,达到“执中”的目的。
《复罗念菴》应作于唐荆川逝世的嘉靖三十九年(丙申1560)。
《复罗念菴》(《周恭节公全集》尺牍卷二)
兹得教言,洞示肺肝。乃不肖,鄙诚未露百一,今略布之。海内知有罗唐二公,具天奠地。二公外虽有称重者,不与二公等也。二公具天人之资,皆有学古人之心,而才力足以充之诚天人也。又皆早年逊位闲居,得尽力精进粹养,为所欲为,以副所志。
当轴者诚及时言之,上寘之要列,其上沃下培,必不少让。古人立官箴捄民命,当有功德施当时,垂来世者,不为草草克禄位,随时俗已也。其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不为。此二公之所同,人皆能信之。第二公赋质,微有不同,志亦各有所尚,其学力所到亦因之。荆川丈近激扬微觉,气重志之所在,必勇于有为以自见人有不可者,虽峻拒之不恤也。吾丈温厚和粹,志之所在,必勇于有为以自见人有不可也,亦不苟合。第善自退,而人不厌其拒也,此人见二公微不同处而大同者,不相掩也。
迩年荆川膺荐起,为西北虏患,东南倭害,忧时心切尽瘁,不辞北巡出塞,南阅浮海,霜风海涛,曾不入念,人皆神之而知厚者,已为深忧矣。盖其志广而识足,周之才大而力期于必胜,熏食少味薄事之来者,方极繁而极险,视古人所忧而为敌人所幸者,不啻百倍神劳而耗,竟贲志而殁,其为知厚伤痛甚,于丧所亲如可赎亏,其身不多也。气运及季,天亦不得其恒,生灵无禄,天欲保护之而不能也。
昨者一闻其讣,逾月不平,识自语心曰:使斯人不出,则三二年间,为天下后世裨益者尚多,即寿命止是,而事功不为时事夺,以是深怨而发不乎?知吾丈为荆川知厚尤胜,发之于门下,即发之于荆川也。岂能置雌黄之啄以评其长短哉?曰:知才者,真信其自信也。曰:精技者,真服其独擅也。曰:知学精道者,原无终穷。非斯人不尽量,惟斯人可充其量,则其精也,断不止今所止也。以故云云。
爱之至,敬之至,而愿之至,不如其愿,而不免于致深诚之词也。岂敢以才技目荆川哉?幽寘之中,谅无毫丝间也,荆川不可起矣。所以祝先生者愿天纵其年,人莫夺之。俾先生得充其量,以学道不可才技分之,亦极其敬爱祝愿之至。惟远鉴之,世道日见其妖幻摇扤矣。吾江南自荆川公亡,而士无气色,此所以深憾其出也。此所以祝望于先生者,更大且重,尤愿其于四方应酬一切,节省而不以挠其精神养䀲,俟时以无虚天人属望至意。
鄙心切切,欲一候门墙,执洒扫之役。顾年来江上,不靖寡弱之躯,不能前奋,乃心则依依,日在门墙之外也。潘生好德颇诚,亟欲遡江而上,惟高明监之,静中虚明,德慧日生,所谓宇泰定而天光发,正其时事也。此中于二氏精奥,及吾道大中,皆一勘照破。
即如荆川,精数日上古历元一筭,而周人改时改月之疑释然矣。但此时少有一见之是,即精一执中,未免一间于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脗合。如何窃意,稍有识知,便非精一有中可执,即非帝则如其精一,则所执者中,而实无有中也。斯谓不识不知顺帝之则也。
想吾丈此中精妙,不可思议。何由开示蒙蔽,断此半生,妄见乎?倘有风便,伏惟无玉德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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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洪先是江右派阳明心学的代表人物,也是阳明心学的发扬者,但他也是最早指出王阳明心学不足的思想家之一。王阳明为中晚明思想界巨子,虽重视“静处体悟”,强调“事上磨练”,思想体系虽倾向“主静”,但并不推崇“主静”功夫,自身在静修的基本功夫上也有所止步并不深入。
罗洪先在当时提出了“良知本静”的“寂静”说而见异于世。罗洪先认为“致良知”的最佳途径是“归寂”(复归心静)。这些思想上的突破与体悟,得益于罗洪先长期以来对静坐涵养身心的实修体证与感悟。
周怡与罗洪先时常进行书信交流。在四库全书《念庵文集》卷四书中,有一份罗洪先写给周怡的回信,其中就谈到“闲中安乐境界”,从“闻来书形容语,诚令人兴亹亹动”,“幸不见兄,故浪得兄长思耳”,可见是他们未谋面的书信交流。
《答周讷溪》(罗洪先《念庵文集》卷四·书)
闲中安乐境界,有如唐虞洙泗,非有福德者不得居此,何羡於天宫。闻来书形容语,诚令人兴亹亹动,虽不相似,却诚慕之。自交秋,经寇乱,念生民惨酷迫胁,身如负芒。今得蹔息其境界追别,乃知兄所言者。日日相遇,第患人不肯受用耳。澄湛浑全,发於喜怒哀乐,一以贯之,坦然无复,起止此其境界。
兄已一口道尽,何暇想像鄙人、耶人之观狻猊者,不若画者之为工。幸不见兄,故浪得兄长思耳。问之朝言,想当减去大半,省劳念如何?朝言远来,更为空负文,既无以慰其思而学,又无以助其益,虽然安知,不以惩创为激发也。时事未忍,更述相语有知。
宁为太平犬,莫作乱离人。不亲罹此境,断不能作此语,亦不能闻此语而酸鼻?心钟离诗云,闲来屈指,从头数得到清平,有几人即是,求之庶几,日望恢复,可以自解。
周怡在《又(复罗念菴)》一文中,接到罗洪先的书信,“各寄来手教,喜快不胜”,“又知静中精义,入神妙功”。信中他重点就“闻寂不扰”的修养理论,大篇幅向罗洪先请教。黄宗羲在《明儒学案》总结罗洪先之学:“先生之学,始致力於践履,中归摄於寂静,晚彻悟於仁体。”
《又(复罗念菴)》(《周恭节公全集》尺牍卷二)
各寄来手教,喜快不胜。又知静中精义,入神妙功。古人惜阴之学,正是如此 。后之学者,错误一生,不复知有圣学,乃以耗精敝神,涉獵穷思。为圣学,更复何言论及?
常闻寂不扰,一叚乃云福缘,尚觉浅薄,得非以泛應夺之与。若以常闻寂不扰为未发之中,然不然乎?此闻寂不扰,非天命之性之本体乎?其发育万物,皆此闻寂不扰者发育也。其发育时不识,以为闻寂不扰,可乎?若发育时即为闻寂不扰,则所以普万物而无心,顺万物而无情,可因此而证矣。若尚有说更愿,便中示启之,甚幸所云,深悔此路大迟,令人羡慕,胜羡登仙。但云外事尽省,却不知初时须尽省,以入路久久习熟已成,亦或不必省否。若一向省去,常保此闻寂不扰本体,恐涉禅家空寂。想必不若是,即禅家空寂,区区亦不疑禅家尽省外事也。
此必须经过境界者知之真切僕实,疑而请问,非有辨心而设此问也。幸明示之,示及请粟行赈一事,可见仁人之心,万物一体,身虽一室,心则劳甚,不忍坐视,则僕前所问,又似不俟复示而已明矣。却又不知此时为闻寂,为非闻寂为扰不扰乎?僕于此处,得指示一决,当无他感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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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短檠”是旧时照明用的油灯,上面是灯盘,盛油放置灯芯,下面有立柱,叫做灯檠。以立柱的长短而分为长檠和短檠,长檠只有富贵人家才能使用,一般人家多用短檠。韩愈《短灯檠歌》说:“长檠八尺空自长,短檠二尺便且光。”翁森在《四时读书乐》有:“近床赖有短檠在,趁此读书功更倍。”袁安是东汉名臣。从“六十犹作袁安眠”“短檠未宜墉角弃”可见,周怡在六十岁的嘉靖四十三年(甲子1564),作“短檠歌”,怀念“念菴先生和吕黎”,“老伴无多嗟踽凉”,对自己壮志未酬,“平生䕫卨寸心丹,竟作磻叟满头白”的感叹。
《怀念菴先生和吕黎短檠歌》(《周恭节公全集》诗录卷三)
大火西流宵漏长,短檠对我自清光。壮年嗜好皆倦退,老伴无多嗟踽凉。读书数行眼欲闭,大息世事徒抚床。嗟我怀人金闺客,万言帝谓天人策。平生䕫卨寸心丹,竟作磻叟满头白。常期宣室召席前,六十犹作袁安眠。青春富贵自骄恣,银烛华堂拥红翠。欲照迯亡须此灯,短檠未宜墉角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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嘉靖四十二年(癸亥1563),罗洪先六十岁,这年是癸亥年,古用“昭阳”对应的天干是癸,“大渊献”对应的是亥,因此,周怡在给罗洪先作寿文,称“时嘉靖昭阳大渊献孟冬月也”。
寿文是用“中谷主人”“有司”“客”之间一问一答的对话书作文体。文中言到“善”和“善应”到“三人相视而叹,莫逆于心,遂相与”,再用三人对话,谈到“大江之西,有念菴罗先生者”为“天人也”;“先生学也而后为天人也”;品行“超然无物,纯乎其天使”“天人之无为也”;“先生居道秉德,食仁服义,天未欲平治天下也”;“先生惟发愤忘食,乐以忘忧,永保天年,以俟天而已”。文后,周怡书上对罗洪先的祝愿并署名。
《寿念菴罗先生文》(《周恭节公全集》文录卷三)
中谷主人,燕坐澄湛之台,出入无时,将迎已发,户外之屦不问也。台东有司,言舍人偕西家司命丈人过访,问于主人曰:闻君善,应敢叩。主人默然。客曰:君不应与。主人默然。客叩不已。主人抚然曰:谓吾善应,吾无应也。谓吾不应,吾无不应也。有叩者,吾惟以神应之而已。客曰:无应无不应,唯以神应,此吾谓善应也。
三人相视而叹,莫逆于心,遂相与,极论天运之否泰与古今人之贤不肖事之成败,应答如乡。
已而,二客相顾而问曰:大江之西,有念菴罗先生者,君知其人与?主人曰:天人也。客曰:人皆人也。此独曰:天何也。主人曰:人受天命而生,皆汩以人之欲,鐅以人之竅仑,其天者少也。罗先生者,耳目口体人也,而视听言动,天也。父子、君臣、兄弟、夫妇、朋友,人也。而亲与义、与序,别信也,天也。喜怒哀乐,人也。而发之中节,天也。饮食衣服、宫室舆马,人也。而食之、服之、居之、乘之,天也。此其为天人也。
客抚然有问而复问曰:先生天人亦有学与?曰:先生奚为而不学也,先生学也而后为天人也,人之欲也。不欲而欲必天也,人之为也,不为而为必天也。言动陟降,惟天之则德。曰天德才,曰天才行,曰天行道,曰天道不貳。以贰不叁,以叁超然无物,纯乎其天使、其不学,天之未始不为人也,使人皆学如先生也。人之未始不为天也。
二客抚然有问而复问曰:人不皆天也。高盖驷马,穷秩上柱,金玉其躬而丹碧其室也。先生毕门甕牖,每食无余,食孔之疏,巷颜之陋。斥杨之玄,鄙韩之书,虽射策天庭,大魁多士,名先千佛,而官不五品,徒兀兀以自老,无尺寸以及人,若是乎天人之无为也。
主人喟然叹曰:先生居道秉德,食仁服义,天未欲平治天下也。则与时偕䀲,如欲平治天下也。则惟天之命,必日月以照之雨露以润之,风霆以鼓舞之,春生而秋肃之,賛天工也,代天言也。将如天之无不覆帱,而人人物物,各得其所焉。平治与未平治,天亦未定也,烏可知也。
先生惟发愤忘食,乐以忘忧,永保天年,以俟天而已。然而素心懿德,天际丰仰,冲襟玄度海隅,风兴泽物,维世功德,莫名奚为其无以及人也。司言舍人蹷然而起曰言:吾责也,吾将言之于天人,惟求旧先生老成人也。其可以久䀲乎?
司命丈人曰:命吾事也,吾将賛之于天,天方达四聦,先生正耳顺也。天寿平格,先生方日升而川至也。天将以先生为股肱而腹心,元老克壮天之老,先生也深哉。主人默默,二客揖而退。
时都华野人周子闻而异之,遂次第其言以寿先生。
时嘉靖昭阳大渊献孟冬月也,时则将元亨矣,时则可大庆矣。周子名怡,宛陵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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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洪先的性格自幼偏于内向沉静,因而在阳明后学中,他属于“主静派”。“主静以涵养心体”——成为他修养思想的路径。就念庵思想来看,他实将“无欲”作为成圣目标,将“主静”作为达到“无欲”境界的工夫手段。他认为,能否达到“无欲”境界,关键就在“主静”工夫做得怎样。
嘉靖二十五年(丙午1546),罗洪先在家乡附近探寻静修场所时,发现一石洞,辟为讲学书院静修场所,命名石莲洞,并设“怀濂阁”于石莲洞前,以此表达对周敦颐(濂溪)的尊崇。直至去世的十八年间,罗洪先多在洞中静坐、悟道、论学。念庵先生在内修上从起初执着于表象的静坐,到后来自觉地从内心上持静,而达“静久大觉”,晚年则达到由“静极”而达到“动静合一”的境界,即行住坐卧皆可禅。
嘉靖四十三年(甲子1564)罗洪先逝世,周怡悲痛万分,他“一哭而恸”,“奠以蘋藻,以告哀忱”用长长的铭文,奠哭罗念蓭,铭记他那不平凡的一生。从中,我们可见周怡对于罗洪先的评价,以及对于“西江多贤”之“三四君子”的“荆川不禄,廓师继薨。双江明水,后先胥沦”的伤痛之情。
《誤奠哭罗念蓭》(《周恭节公全集》文录卷八)
呜呼!于惟先生。气钟清淑,岳降神灵。德萃中和,学际诚明。大魁多士,首传胪声。靖恭厥位,不侈官荣。启沃自任,论思惟隣。耻言温饱,志勉忠贞。益䀲以学,不自满盈。三游有记,取友辅仁。闭关静养,默坐夜分。保合太和,无忝所生。孝友天性,纯粹和平。践形惟肖,克让难兄。进不隐贤,退以尽诚。无意无必,舍藏用行。尚友先哲,垂裕后昆。履泰而艰,处困而亨。化腐为奇,雪浪斯澄。混俗不染,石莲自清。闻风者起,覿德有声。如饮醇酒,莫知醉醒。西江多贤,此其天民。金牛石莲,二罗齐称。毗陵吉水,一榜峥嵘。我师东廓,道大德宏。三四君子,不负科名。斯皆人瑞,实维国祯。胡天不佑,相继而倾。荆川不禄,廓师继薨。双江明水,后先胥沦。胡为先生,同赴幽㝠。岂惟邦瘁,无乃世屯。山颓木坏,三光失晶。国无蓍蔡,士失依凭。孔叹丧予,斯道孰承。于惟先生,隐居一室。身诎志伸,康济蕴蓄。世虑经营,禹思拯溺。稷粒群蒸,先生同道。缨冠切情,使得当轴。虞夏可兴,其不用也。非先生能,于惟先生。道全德备,学博艺精。游戏翰墨,诗圣字神。文以载道,匪道不鸿。允矣君子,展也大成。存则为顺,殁则以宁。蝉蜕世埃,超然上升。惟我同志,无所就正。一哭而恸,天高莫闻。奠以蘋藻,以告哀忱。呜呼哀哉!惟鉴我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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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籍。
是人类进步的阶梯
读书,使人进步
2022年9月11日在黄山西大门焦村